我的哈欠,我的PK

黄集伟

每次路过那座过街天桥,我都会看见那幅摩天广告。那张美丽的脸至少有三层楼那么高:耳如窗,眉如梁,牙如空调,长鼻巍峨,春夏秋冬,不舍微笑……真TMD有钱。

这“诅咒”发自内心。尽管每天穿梭于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恁大一个鲜活城市,可其实,面对它,我依旧全无感觉。原来,我以为自己至少还能欣赏那美丽的广告艳俗的街景婀娜的腰肢恍惚的眼神……可其实,那只是一个善良的错觉而已。面对城市,我除了“诅咒”,没别的。

当然,如你所知,我的所谓“诅咒”,并非“仇恨”。相反,那不过是一些温和的不适应,快意的厌倦,略感兴奋的陌生,或大气磅礴、无法遏止的一连串哈欠。凡此种种,我意外地在那些洋溢着高粱味儿、血腥味儿的影视剧中找到共鸣——在我看来,在那些或武侠、或魔幻、或抒情、或写真、或摹古、或仿洋的影视剧中,或多或少都洋溢着一种面对城市的奇怪表情——照直说,那表情也是我们很多人的心情。

对,那“心情”是一种对于“城市”持续的恐惧与陌生。别人不知道,至少对我而言,那“陌生”我已无力改变。为了能在那越来越浓酽的无聊中找出些许乐子,我开始急于找到一个哪怕很小的、可能与所谓“城市”接榫的东西——它将是我在这个城市招摇而过、生活下去并快乐起来的重要“借口”…一个飞速发展的伟大城市当然不介意在它的西北部郊区多出一位心情诡异、智商可疑的旁观者,可眼下,我暂时还不想百分之百自暴自弃。

我如愿以偿。如你所知,我选择了“语词”。我发现,越是身陷“陌生”窠臼无力自拔,“语词”越是成为我在这个日渐六环、七环,日渐臃肿聒噪大都市里勉力而为、跛足蹒跚时的柄扶手——它们相对沉稳、友爱、安详、自然,它们是这个城市无穷泡沫中相对易于固化、捕捉、把玩的一类细节,并与城市息息相关…它最有可能成为我与这个“城市”交流、斡旋、苟且并相安无事的一个媒质。

很久以前,有个“新民谣”流行坊间。那“民谣”其实是个顺口溜。其歌词大意是想表达农民兄弟对“城市”的种种“抱怨”:“俺们刚吃上肉你们又吃菜了;俺刚娶上媳妇你们又独身了;俺们刚吃上糖你们又尿糖了。。。

依我看,这顺口溜并非仅仅“宣泄”。比“宣泄”更刺眼的,是它对“吃肉”“吃菜”“吃糖”“尿糖”等语词饶有兴味地缠绕与胶着—一种聪明到家的把玩。而那其中,恰好记录、洞见了一座城市的心情变迁:不是酸也不是甜,不是雨也不是晴,不是沉也不是浮……说不清。

这样,从《请读我唇》到《媚俗通行证》,从《非常猎艳》到《冒犯之美》,直到这本《习惯性八卦》,隐匿在五本“语词笔记”后面,我在记录自己无数陌生、尴尬、荒唐感想之余,也诚恳地聚拢了些许与这个城市、这个年代有关的种种尘嚣与琐屑。我当然做不到“海选”,也终于不能“想唱就唱”。我所能做的,不过是独自PK—用那些或粗糙、或绝妙、或人性飞迸、或绝望透顶的语词将那无穷无尽的哈欠至少PK在十强之外……

在语词笔记第三卷的封底,我曾将如此“暗爽”表达得更加直接年复一年,在“语词”的蛊惑下,我正一步步接近“把日子过成段子”的美好梦想。

(摘自《习惯性八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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