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半个小时,杨国柱神情平静后,开始了他对“10·6”案的交待。
张富根太能张扬!杨国柱那天到他新买的房子看看,看见张富根顺手从楼上抽出一万元钱给装修工人付款。张富根还逢人必讲,50万还是拿的出来的。干他一票的念头片刻成形。杨国柱早策划好,自己搭线头让别人去做,事成后分赃。他找到狱友马伟,讲好一起干。极仗义的马伟二话没说,答应了。国庆节前杨国柱带着马伟到张富根家看过地形,详细商定如何接头如何动手如何撤退。只等把张富根调出家,就可以动手实施了。为了干得利落,杨国柱让马伟再找一个帮手。马伟找到一个河南来上海打工的赵无名。
国庆节假期后的几天,杨国柱试着把张富根调出来,并通知马伟和赵无名在家待命。但都未能成功。
10月6日,终于将张富根调到梅娟家。
杨国柱在笔录上修改的30分钟,就是到马伟处通知他,今晚可以动手及联络时间方式。安顿好马伟,调来张富根,杀机四伏的麻将局开始。
约好当晚9点钟,马伟和赵无名到19路车站天渲路站牌下等候。杨国柱从麻将场子里借口大便出来,把马赵二人带到作案现场,杨国柱又回到牌桌上。没想到张富根当晚约人有事,BP机不停捣乱。响第一回时,张富根要走,杨国柱拼命拉住他,说，正打这局,打完再复机不迟,轮他出牌,他又尽力拖延,给那边留足作案时间。直到实在拖不住了,杨国柱陪着张富根一起回他家,想着万一这边没完,就帮他们连张一起干掉。
杨国柱说,情况是这样的,我都讲了。。。
侦查负们研究了抓捕方案。当下派人去马伟家住处黄家阀路看地形,从马家住房到大路一共三个出口,每个出口设两至三道防线。11日凌晨两点,一共布上二三十人。宋局长不放心,又到实地去看,看岗设置得是否合适。
清晨5点,全部抓捕人员到位。
5点55分,马伟露头了。见过马伟的三位侦查员向现场指挥员点头示意。各路人马向目标靠近。等马伟出了弄堂口,打算过大马路时,被前后夹击的警察围住,扭住胳膊,塞进开到跟前的车子里。
马伟在车子里大叫：干什么抓我？我要告你们！
杨潞副队长说，见了你的朋友杨国柱再说没事吧！
审马伟相对杨国柱要容易，马伟知道，前几天问情况，没抓他，是杨国柱没供，今天既然抓他，就是杨国柱供了。杨国柱都交待了，自己还有什么可瞒的？
马伟讲出赵无名的地址，淮海西路上一家贸易公司。郭建新让马伟写张纸条给赵无名,郭拿着马的“手谕”进了这家公司。郭队长说,有事找赵无名。赵无名被叫了出来。郭建新看到他脸上有被张海涛抓伤的痕迹。郭队长走到跟前,神秘兮兮地将条子递给赵无名。条子上写着:“请跟来人到我家。马伟。”赵无名心领神会地出了公司大门。杨潞的车子正好开到大门口,赵无名又被轻而易举地塞进车里。
我们知道你不是第一次作这种案子,1990年底,浙江富阳还有一起也得交待清楚。
杨国柱傻掉了!警方怎么会知道浙江富阳的事情?案发三个月时,富阳来人调查,是管片派出所的民警带着来的。自己一眼看出那人的警号31不是上海的30。搞什么搞?小菜一碟。自己早就准备他们来调查,不来查自己还不心安,查来查去不是屁问题没有?还是跟我讲对不起。我没轻饶他们,质问为什么到我家翻东西，看得出来,弄得他们挺狼狈。那一场游戏自己是赢家,大赢家!为此自己得意了好久,把个警察嘲笑了好久……已经过去三年了,三年的尸体沤成肥,三年前的案子早就灰飞烟灭,怎么又转到眼前?
郭建新支队长桌上有一个军棋盒子,郭边问话边用手敲那个盒子——这不是马伟家的军棋盒子么?自己记得很清楚,南市作的一起案子抢得的金银首饰就放在这样的一个盒子里。难道马伟被抓来了,他什么都交待了?赃物都搜出来了?人赃俱获,自已再扛下去还有意义么?别让别人抢到跑道自己落在后边那才是憨大!
既然脱不掉参与富阳案子的关系,就避重就轻的交待吧。自己强调了,工具都是马伟从上海带来的,人也是他杀的,自己不过帮忙。
那是1990年11月28日,自己到富阳办事,替别人往富阳李家电子电器厂送一批材料。到了富阳,原想往乒乓球厂厂长家走走,下午4点钟打电话过去,知道厂长冀仁到上海出差了,心中大喜!某年富阳办一个旅游节。自己跟老婆去过冀仁家,冀家正请客,摆席摆了十几桌,果真阔绰的可以!自己出狱后穷困倒,早想找大款干一票,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这回冀家没男主人,正好动手!
自已当下给在上海的马伟打去长途电话,让他29日带着工具赶到富阳。自己28日晚住在电子电器厂厂长家,第二天一早买好头班发往富阳的汽车票,当着送行人的面进站上车。到富阳后又买了一张到杭州的汽车票,这回进站没上车,剪了票又出来。下午两点接到马伟,没有马上赶到冀仁厂长家,两人在镇上吃茶、看电影,游来逛去,天擦黑了坐上最后一班轮渡渡过富春江,到了冀仁厂长家所在的镇。发现冀仁家灯火通明不少人在打麻将、娱乐。人多无法下手。自己和马伟靠在田野稻堆上等待。这期间抽烟,自己的香烟是健牌的,高档,当地农民不会抽的,便把烟头统统掀进土里;马伟抽低档飞马烟,当地农民有人抽,自己让他随便丢烟头。
半夜,打麻将的人散去,自己带着马伟上去敲门。女主人开门,见是亲戚,遂让客人进来,并且说冀仁上上海了,问他们没有见到吗?转身倒水的工夫,马伟和自己动手了。捂嘴、掐颈,用绳勒脖子。完事后马伟把她背上楼。没想到,她女儿在家睡着。女儿平常住校,因为生病才回家。既然赶上了,别怨咱们手黑,也一并处理了。
后来,翻箱倒柜找东西,那次还真发财,二十几万哩,还有金条和金戒指及一些债券。
完事后,处理现场。自己让马伟找出一瓶名酒,一边顺着楼梯往下退,一边往脚下撤酒,还用蘸酒的手揩抹楼梯扶手和箱柜。退到房间总门口,只保留一小块地方,其余地方都用酒抹过。这期间马伟要小便,让他接在啤酒瓶子里。不用那家人家的厕所。终于等到天明了,两人从房间跳出来,走到公路上。自己让马伟把装在瓶子里的小便也拿上,走出很远地方,丢进水沟。然后搭头班车到富阳,打了辆出租到杭州,又换了辆出租到上海虹桥机场。一路频频换车，一路讲普通话,是防止万一事发后出租车司机无法提供自己的最终来路与去路。到了上海分账后,再把钱变成定活两便存单,把债券烧了。自己到上海火车站调一张头一天杭州到上海的火车票。记得自己挺着急地对剪票员讲,票子掉了,不好报销。剪票员真的在票箱里找到一张。往后,自已凭着它多次抵挡风吹雨打…从没失过手啊！
赵无名自以为是条汉子,抓进来后一直不开口,但架不住人赃俱在——警方从马伟家起获抢劫张富根家的赃物,果真没有老大杨国柱的旨意,东西还没动呢!从这点上也可看出马伟的仗义和忠心一一又有杨国柱和马伟的过硬口供,交待只是迟早的事。
半夜12点,赵无名吐口了。要说他也有点冤,从小孤儿,没有亲人,结婚后来上海打工,仗着会点三脚猫的武功,给公司看门保镖做粗活,按月挣有限的钱。结识马伟,把马伟当做亲人,马伟让他做什么,他不问对错,言听计从。马伟让他去天渲路杀人越货,他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去了、杀人、抢了……随后没事人一样等着分自己那份“按劳所得”。郭队长拿着马伟的条子去找他,他还以为“分红”哩,还没明白前前后后,兴冲冲跟上走,跟进了公安局。
再审马伟。
宋孝慈副局长把个马伟研究透了。
马伟是马家的长兄,父母早亡,长兄为父。他对两个弟弟极有爱心,家里房子一分三,自己住最差的那间。成家后弟弟每月交200元钱给他老婆,他老婆做一大家的饭,从不讲钱少。他说这一票搞到的钱,打算给弟弟开公司做资金用。他与杨国柱的交往出于一个“义”字。杨国柱给他介绍老婆,杨国柱有发财的事叫上他,杨国柱比自己聪明有本事,他服杨国柱……就这样跟上杨作下一起起血案,马伟杀起人来心狠手辣,而且事后口风极紧。
既然他讲义气,就用义气撬开他的嘴巴。
马伟,你应该清楚,既然抓你进来,就是有人交待了你的问题,不仅交待了你的问题,而且把问题讲得十分严重。天渲路张家这一起就不用说了,你也承认是和赵无名一起干的。
还有人讲了三年前富阳的一起案子,讲工具是你从上海带去的,母女也是你动手掐的勒的,你不说也没有用,人家可都讲了,都推在你身上了。据我们掌握,你是个对家庭很有责任心的人,做下这些坏事,再不好好交待,能对得起你的家人么?
马伟沉默了。智商再低的人也能想明白,是杨国柱“出卖”了他,对,就是出卖,明明所有案子都是他计划、指挥,自己不过跟上做,怎么能这么不义气全往自己身上推?既然这样,你背信弃义在前,我也就不顾哥们在后。
令警方惊喜的是,马伟交待了一起发生在本市南区未破的案子。
马伟家住在南市区。1991年年底,杨国柱到他家串门,发现了中山南路一家大华烟杂店。他到店里买了一盒硬盒牡丹,竟然用了半个小时。买完烟出来,他对马伟讲,别看这家店店面不大,可里边香烟的种类不少,买烟的人一直不断,这一进一出资金周转,几万元的家底总有。干他一票怎么样?
马伟问,干完后怎么破坏现场?杨国柱讲,我看到他家有液化气瓶。
马伟登时服了杨老弟,按岁数杨国柱比他小,可论本事马伟甘拜杨国柱为兄。怪不得买盒烟用那么久,那是踩点呢!
往下整整一周时间,杨国柱一直在大华烟杂店附近徘徊。他仔细观察该店何时开门,店主人何时进烟,何时做生意,何时打烊,何时关灯困觉—这是个前店后家的格局……发现他家有一只狗,琢磨怎样对付这只狗;发现店主人每晚12点左右上店门,上门前要端着痰盂出来倒,倒痰盂的垃圾站离他的店门口有100来米,拐个弯,刚好是个视线死角。。。他就选中这个时间溜进店里。
12月14日,杨国柱和马伟共同做了这起案子。趁店主人倒痰盂的空档进了店,等店主人回来,抡起事先带来的作案工具一汽车摇把朝店主人的头上砸去。店主人吭都没吭就过去了。这时,阁楼上传出一位老人的呼唤,呼唤店主人的小名。这是他们事先踩点没发现的,别说他俩没发现,连多年的邻居都没发现一一五十多岁的店主人的老母亲还活着,八十多岁的老人又瞎又瘫,困在阁楼上很长时间没出来过,别人都以为她早死了，撞上杨国柱和马伟两位凶神,老人的死期到了。两人杀死店主人的母亲把1.7万元现金翻走,两老还有7万元现金,放在楼梯扶手里未被他们翻到。作案后,他们撕开了几包香烟,把烟丝从楼上撒到楼下,最后,还打开了液化气。案发后,马伟到现场看到警察未看到警犬从浓烈的液化气房间往外窜,他更加佩服杨国柱手段的高明。
警方步步紧逼,逼他讲出所有余罪。
马伟一气之下,还讲了南通的一起案子。
南通遭劫那家人家又是杨国柱老婆的亲戚。那天家里恰好没人。两人拿走800元现金,及一些金银首饰。东西到手后,马伟奇怪杨国柱没有离开的意思,用一个床单裹电视机。拿它做什么,又大又笨?马伟不解。莫非连它你也想要?杨国柱对马伟诡秘地笑笑,说你就不懂了,包起来,挪挪地方,并不拿走,好像要拿走受了惊的样子。让警察看到这么大的电视机也要,一定是本地人作案。
警方各个击破大获成功,可以与杨国柱最后摊牌。
刑侦支队马队长走进杨国柱的审讯室,冲他笑笑,并把刚刚取到他在南市案子中穿过的那双鞋摆放桌上。聪明的杨国柱全明白了……杨国柱终于将作案经过全交待了。
最后就这样到了?不仅是在看守所的最后,而且是人生的最后,怎么这么快?也就是100多个小时,到现在才明白,100多个小时玩的是老鼠逗猫的游戏,以卵击石。自己彻底地玩完了。游戏也该结束了。在谢幕之前,如果有什么话可以留给活着的人,那就是千万别游戏人生,生命属于自己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