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五月份,九十岁的我去英国伦敦探望儿子和媳妇。有一天,家中来了两对夫妇,一见面他们和我握手拥抱,十分亲热。当我媳妇艾丽丝介绍我曾是位演员时,她们异常地兴奋和惊讶,连说:“VERY GOOD!顶好!”
第二天,我媳妇从公司打来电话:“妈妈,昨晚来的两位女士是 BBC广播电台中文部的。一家电影公司委托她们物色一位演中国老太太的演员,想请您去试下镜头。可以吗?”我一听,连忙摇头:
!艾丽丝!过去我是演过很多戏,但从未拍过电影。”艾丽丝还在鼓动我:“这部片子是美国好莱坞名导演执导的,机会难得,去试试嘛,我觉得您行!”
晚上, 儿子和媳妇又来做我的工作,媳妇说:“我觉得您是个很勇敢的人,我已经答应人家了……”看着他俩期待的样子,为了不扫小辈的兴,我说:“好吧!试试就试试,考不上还不是丢你们的脸,反正在英国没人认识我。”
话是这么说,可为了表现中国人的勇气和风度,第二天,我还是穿上了在国内定做的一件黑底白点的金丝绒旗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来到应试大厅,我放眼一瞧,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外面走廊里已经坐着几十位“考生”,老、中、青都有,全是中国妇女。我身边坐着一位满头银发,拄着拐棍的老太太,在交谈中我了解到,她是广东人,来英国五十多年了,广东话、英语都非常流利。我想,我要是导演的话,一定会选她!
不久轮到这位老太太进去了,看来导演也确实器重她的形象,在里面折腾了大约四十多分钟,可最后老太太还是黑着脸被打发回家。
总算轮到我了,推门走进摄影大厅,刚一坐下,镁光灯、摄影机全对着我转过来,刹时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人都傻了。事先死记硬背的英语台词飞得无影无踪,连一个单词也记不住了。导演要我表演一段小品,剧情是这样的:我和儿子用完晚餐,坐在咖啡厅喝咖啡,我面前的小盘中只剩下一个荔枝,儿子问我吃饱了没有,我打个饱嗝并点点头表示已吃饱了,儿子就用筷子去夹我盘中的荔枝。我用英语骂他,边骂边用拳头打他。这个小品我怎么也无法完成。因为在我们中国,妈妈们巴不得自己的儿子多吃点。没有前因后果,儿子吃你一个剩下的荔枝,就又骂又打,这种感情我培养不出来!我把这个意思让媳妇翻译给导演听,我不考了!站起来就往外走,怪哉!导演也不知看上我哪一点, 就是不让走,叽哩咕噜对我媳妇说了一通,媳妇对我说:“妈妈!导演叫你干脆用中国话说,自己编台词,但要演得愈泼辣愈好!”我一听乐了,即兴表演!说中国话,好咧!看我的!
当“儿子”那双筷子又伸向盘中时,我就按照自己的思路,用四川话骂:“你个龟孙子!发了饷,一分钱不交给老娘,成天游手好闲日嫖夜赌的,把钱输光了, 还要来吃老娘的, 我打死你!”我渐渐进入角色, 边骂边两手开弓,“啪啪”两耳光打过去, 顿时导演的双颊留下了红红的巴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