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折腾(三)

银花接过照片一看,顿时惊呆了:哟!天下竟有和我银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若不是跟前这位吕牧递给的话,她还以为这是自己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呢。你看照片中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唇,还有那脸型,无处不与自己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照片中女子头发造型浪漫,眼眉描得又弯又细。银花禁不住问:“她是谁?现在住哪?”“她……”吕牧说不下去了,他走到窗前,摘下眼镜,掏出手帕抹眼睛。银花见他这伤心的表情,心里想:这女子不是他的妻子,就是他的恋人。他为什么这么伤感,难道她……

  银花心中正在猜测,只见吕牧戴上眼镜,走到她面前,坦诚地说:“银花,上星期,我有个朋友来这儿见到你,说你像她,我是专程来看你的⋯⋯唉,我再也见不到她,听不到她的歌声了。她、她死了,我的徐萍死了……”吕牧说到这儿,语塞了。

  从农村长大的银花,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情的男子。她相信吕牧说的是真的。几天来,内心的疑团完全解开,对吕牧的好感便油然而生,她见吕牧神情沮丧,不知怎么心里会隐隐作痛。猛地,在她胸中涌起一股要让吕牧摆脱哀伤的冲动,她脸红红的,嗫嚅道:“我、我给你唱支歌好吗?”

“好,好!”吕牧双眼一亮,“我听你晚上在轻声哼歌,很好听,早想请你唱,又怕遭到拒绝,所以一直没敢开口。你会唱《南泥湾》吗?她在时,就常常唱《南泥湾》。”

  银花点头说:“会。”便清了清嗓子,唱起来。《南泥湾》是首抒情民歌,曲调热情奔放,委婉动听,银花唱得很轻,但仍显得清亮、动情、传神。

  打这以后,银花常常到吕牧房里唱歌,一唱二唱,倒把店内大部分客人引进了 202房间,人们坐床铺,挤沙发,最后把房门也堵实了。

  这天,当银花唱完一曲后,有个旅客把一张五元票子放在茶几上,说:“银花小姐,你唱一支《四季歌》,这钱奖给你。”

银花愣了一愣,问:“唱歌,好收钱?”

  吕牧显得很高兴地站起来,说:“怎么不好收钱?唱歌挣钱,天经地义,不但能挣钱,还能挣大钱。你看那些歌星,出场费有多少!”

“哇!”银花惊得张口咋舌。她一连唱了四支歌,得到酬金二十元。从这天开始,202房间几乎成了不是卡拉 OK 的卡拉OK厅,银花的收入也多了起来。

  银花给旅客们唱歌,韦珍既喜又忧。喜的是可以吸引更多的旅客前来住店,她的财源随之滚滚而来;忧的是,一旦银花唱出了名,跳了槽,她这店又要门可罗雀了。于是,她走进银花房内,说:“银花,你唱歌,收钱,大姐不反对,但你是有夫之妇,要适可而止。否则,我没法向你老公交待罗。”

  听韦珍提到神保,银花不由暗暗责怪自己:这段日子只顾忙,倒把他给忘了。忙问:“大姐,我那口子现在咋样呀?我想去看看他。”“唷,不提老公,你只知道唱歌,和那些男人疯;一提老公,看把你急的。”韦珍“咯咯”一笑,说,“这样吧,我明天捎个信,让他来。要不要叫王嫂挪挪窝?”“大姐!”银花的脸羞红了。

第二天晚上, 银花正在自己房间里收拾床铺, 猛地发现一个男人不声不响地闪进来。她先是一惊,再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丈夫神保。她忙随手关上门,说一声:“你来啦?”便睁大眼睛,把他从头到脚一打量。只见他头发乱蓬蓬,胡子毛扎扎,脸又瘦又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就像城隍庙里的判官。她拿了毛巾,给他擦擦脸,问:“你、你还好吗?”“好,好个屁!”神保满脸不高兴,接着,就气哼哼地说了起来。

  原来, 神保在工地上的日子过得实在苦, 虽然他是农民出身,有一身死力气,犁田、养鱼是把好手,可一到工地上,那真是拿牯牛当马骑,干啥活都别别扭扭的。开始学木工,他听到电刨一响,两腿就打哆嗦;让他铲灰,不是扔不进灰斗里,就是扣在师傅的脚面上;让他去搭脚手架,更要他的命,一登高就眼发黑,腿打颤。后来,只得干杂工。这活既脏又重,还不讨好,这边喊,那边叫,工钱是最最低的,一天只有六块钱。今天,韦珍叫人捎信让他来,他晚饭碗一放,就来向老婆诉苦了。

  银花边听眼泪就边在眼眶里滚,神保说完,她心疼得不得了。她想:不能再让神保去吃苦头了,我一天多唱一支歌,就抵他干一天的活了。于是,她对神保说:“神保,你别去做了。”神保瓮声瓮气地说:“不做,日子咋过?”他望了望银花的肚子,“反正苦日子不长了,等我们的儿子一出世,我们就抱了儿子,夫妻双双把家还!”

  银花手指一戳神保的额头,嗔道:“儿子,儿子,你想的就是儿子,你人累垮了怎么办?我打算趁现在自己身子还灵活,多挣点钱,以后孩子生下来就不愁了。”“你挣钱?”神保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会挣钱?咋个挣法?”“唱歌呗,”银花喜形于色地说,“我唱一支歌,抵你苦一天。”“什么?唱歌挣钱?你昏头了。这不是卖唱吗!”神保顿时吹胡子瞪眼吼起来,“我是大男人,累死累活也得养你!”说罢,气哼哼地别转身就走了。

  银花知道丈夫犟劲一来,九头牛也拉不转。她望着丈夫渐渐远去的背影,直摇头。

  尽管丈夫反对,但银花觉得唱歌挣钱并不丢人,再说,从小爱唱歌的她,如今已是唱歌唱上了瘾,真不让她唱, 比打她还难受。加上吕牧不断地指点,她感到进步很快,因此,她白天去火车站揽客,晚上照唱不误。

一天,吕牧突然留下一张纸条和500元钱,说有急事,不辞而别走了。

吕牧走后,银花当然不好再到202房间唱歌了,但她唱歌的兴致未减,她借来一只录音机,一有空就边听边唱。她认定吕牧的话是对的,唱歌能挣钱,能挣大钱。只要有了钱,就能帮助神保脱离那劳筋伤骨的苦生活。

  一想到神保,她心又不宁了。这次,她决定上工地去看看神保,看看他到底干的啥活。于是,她向韦珍提出来。韦珍一听,“咯咯”笑道:“去看老公,应该,应该。大姐放你半天假。”于是,银花买了十只神保最爱吃的肉包子,用毛巾包好,匆匆往工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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